《尼罗河的赠礼》:呈现鲜活的埃及文明 |
(发布日期: 2016-03-03 15:30 阅读:次) |
作者:王欢,来源:博览群书 随着国内埃及学研究的逐渐起步,关于古代埃及文明的中文科普读物目前已不鲜见,学者们从不同的角度向读者展示自己所理解的古埃及风貌。由温静独撰、商务印书馆2014年5月出版的《尼罗河的赠礼》作为“丝瓷之路博览丛书”中的一种,不仅突破以往将古埃及文明视为坟墓和静止文明的一般观念,从活人的、此岸世界的视角观照古人的日常生活和来世观念,同时将古代埃及视作“丝瓷之路”最西端——地中海文明圈的一部分,从更为广阔的历史时空理解埃及文明的历史地位,且对涉及的一些问题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分析和讨论,这些特点使该书不仅具有相当的趣味性和可读性,同时兼具学术性。 全书共分为五章:第一章介绍古代埃及文明诞生的地理环境,以及埃及人受此影响形成的关于宇宙起源和存在状态的观念,即宇宙论;第二章讲述埃及文明的历史,通过在开端、辉煌和衰落三个阶段中选取的重要人物和事件,勾勒出法老及其追随者在这片“诸神起源之地”所建立的功业,展开的是一幅漫长的岁月里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第三章选取埃及三个城市及其代表的典型信仰,以个案分析的方式,展示了人类对精神世界的最初探索和建立最古老的信仰体系的尝试;第四章将视线拉回世俗的视野,通过考古发掘材料呈现部分古代埃及人的的日常生活与喜怒哀乐,他们生活的社会是一个多姿多彩、充满生机的此岸世界;第五章通过对物品加工和流动的分析讨论埃及与域外世界的贸易与交流,以罗马时期丝绸之路西端的埃及作为结尾,充分展现了埃及文明的包容与开放性。 该书作者在埃及学领域学习和研究十余年,对重要问题的学术前沿较为了解,这使得该书尽管定位为科普著作,但对古代埃及文明一些方面(如宗教观念、社会管理、埃及与外部的联系等)的讨论远不满足于描述现象,而是注重相关知识的勾连串引,给出某一现象更为深入和系统的阐释,在阅读时令人感到亮点频现,试举两例。 由于陵墓在古代埃及的遗存中占据极大比重,故而几乎所有讨论埃及文明的著作都会详细介绍埃及人的来世观念,并在木乃伊制作这一来世观念的实践方面浓墨重彩。该书不再采用这一普遍作法,在来世观念的讨论方面(第3章第1节)侧重于探讨其神学起源以及向大众信仰演化的历程。奥西里斯与塞特的争斗神话作为埃及人诸多观念的“原型”,可以从不同的角度予以解读,既是二元对立与统一的现实地理环境的反映,也是一则国家政治神话。奥西里斯与荷鲁斯的神话表现了王权的延续和更新。民众也可以直接向神祷告,通过一卷亡灵书纸草进入来世,与奥西里斯合一,分享他战胜死亡的力量。再加上太阳神拉与冥神奥西里斯在午夜时分的暂时同一,正是生命力的更新把死亡信仰、太阳崇拜和个体的埃及人联系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来世信仰系统。 埃赫那吞时期的宗教改革是古代埃及历史上的重大事件,以往的著作侧重于从王权与神权斗争的角度阐释改革原因,并判断这是一次多神教向一神教变革的努力。该书对这一事件处理的亮点不仅在于作者介绍了宗教改革与阿蒙霍太普三世之间可能的渊源,而且回归宗教改革在神学意义上的革新(第3章第2节)。改革之前,新王国时期阿蒙神地位的极大提升已经反映了多神崇拜向一神崇拜的转变,而埃赫那吞时期的阿吞信仰并非只崇拜单一的神,而是强调唯一自然力量——太阳或光的重要性,这本身是对已经具有一神教性质的阿蒙神学体系的否定。后者强调阿蒙神的隐秘性与唯一性以及阿蒙神与其他神祇相结合所具有的多神格性,而埃赫那吞转而崇拜可见的阳光,从而使得宗教本身的隐秘性不复存在。 该书对大众关于古埃及文明的其他一些陈陈相因的观念也作出新的论述。例如,根据考古和文献证据,我们发现古埃及并非是一个社会控制极为严苛的奴隶制文明,它在基层更多的是一种自组织系统;尽管西亚和爱琴海地区是埃及对外交流的重要方向,但这不能掩盖古埃及首先在地域上是一个非洲文明的定位;罗马时代的埃及是丝绸之路的西端,而丝绸之路实际上是一条水陆混合的而非单一的水或陆路的贸易通道。这些观点从史料本身出发,更为客观,有助于打破大众对于古埃及机械的、模式化的看法,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古代东方文明研究领域摆脱欧洲中心论的趋势。 该书亦有一些值得进一步完善之处。例如,该书没有刊印具有重要城市或遗址分布的历史地图,这在需要厘清作者所述一些重要地点的相互关系时不太方便。此外,偶有史实方面的细节表述值得推敲,如作者沿用了许多中文著述中的惯用提法,认为公元前1258年埃及与赫梯签定的和平条约不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份平等的和平条约,而是两大文明交往意义上的第一份平等条约,因为赫梯人早在公元前15世纪末即与安纳托利亚半岛上的基祖瓦特那国签定过一篇平等的和平条约。 在纵横交错的时空背景下,尼罗河的赠礼肇始、发展、繁荣,并最终汇入更为阔大的地中海,一段古老的文明以这种方式得到永生。诚如作者所指出的,该书在古埃及文明的各个层面上分别取景,选择代表性的传奇人物故事,以期让读者能够感受到一个立体鲜活的古代埃及,毫无疑问,它实现了这一目标,且走得更远:不求面面俱到,同时展示了一个深邃的古代埃及。正是在这种意义上,该书的出版预示着某种未来的趋势:我们已经不太缺少对古代文明的初步介绍性质的科普读物,而是需要更多的专业研究者以通俗的方式提供更具专业素养的作品,丰富人们对于古代文明和古代中外关系的认识。 (作者系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讲师) |